太困了💤

忠实自我表达,圈子众多,请慎重考虑

紫醉金迷

她专扯了二两好绸子,水绿色的,对着一框镜围了半天,舍不得下针,找箱子里垫的两块门头布先下手。横竖是怕缝坏了,我才掌灯过来,好奶奶,你快收手吧,屋里暗,再看熏偻了眼睛。王熙凤笑骂,现在都是电汽灯,你也不是真心疼我,偏爱这一嘴和我蹬鼻子上脸。她对着灯穿针,手颤颤握着一条线,线走了三次,风飘雨摇地过了口,又一抖落下来了。几点了,我低下头替她穿针,抿着线才抬起头,八点了,这屋头漏雨,我才拿瓮接着。王熙凤纳了一针指给我看,脸上带笑的,我不比你,你还看过几天诗学,雨水落到瓮里还有意趣,我只明白要扒了这个泥瓦匠的皮。这笑有些太寂寞了,这点寂寞是满满一瓮水,遭逢振动,浅浅漾出一点洒到地上。但这房子不允许我们过活呀,我见过袭人几面,眼睛肿着,捧了一匣子硬了的点心。这是宝姑娘让我送来给你的,她点点头,相知说再多的话也没用,在雨檐下默默站了一会,回头又看了几眼就走了。心真是铁做的,我一点没看,捧着匣子放回桌上,只要我也不看,就永远不明白原来是水洒到地上。回屋时她还在睡着,脸上的表情终于出了瑕疵,像一张极浅薄的布盖在她脸上,布碎了果然露出些真挚的狰狞。她曾批评过就我装得最难看,平儿,是谁给你脸,在我面前使厉害。她笑道,涂头抹脸的,不就我一时没看住吗。我给她梳头,拿了两支水头很大的镯子,我说这话说来是解闷的,你不喜欢听,我好少废口舌。王熙凤笑骂,滚你娘的,你装也要给我装出三分得意劲。手给我,我今天戴你手上这只镯子,竟比我的东西好些呢。

我明白这样不过是掩耳盗铃,我也跟着她笑,笑得竟然恰如其分。没有地方可躲了,她从不肯认自己技穷的,都有一双手,为什么不能活着呢。王熙凤指给我看,如今你平头添脸,是我亲手给你缝衣裳。我说那我是不敢穿了,恐怕要添不明白多少年的脸,留着死了做齐整寿衣吧。她愣了愣,下床来要来撕我的嘴,一连走了几圈,人也气喘起来。我绕到架子后面躲她,她伸出手,我才看见这指甲竟然硬生生折了几根。好损的话,她让我住嘴,就用双指甲折了的手扶我,指缘上平白添了一圈血红的肉。她骂我,甚至还伸手抽过一个耳光,力气很小。平丫头住嘴,这是什么时候,说到最后竟有些哽咽了,低下头来纳着我的肩膀,这是什么时候了?她反复问完这一句,抱着我哀哀地哭,泪水已经不多了,偶然有两滴砸进雨水里,落个声响竟然还不过一刻。我也抱着她,我说这件裙子我来缝,我要嫌你针线不好,这裙子,我出嫁穿呢。不好是真的不好,我到底还是没哭,可是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啊,这泪被掰碎揉烂也未见止歇。王熙凤低低笑了,训我混说,出嫁怎么穿绿水头的裙子,我改日再改一套红的,你急什么。我说偏不要红的,我喜欢绿色,想娶不娶和我有什么关系,奶奶平白作践我。她拿了一张手绢擦脸,蹭下来眉上的一点铜黛,我早上帮她洗洗画好,我说蹭掉了,再画一次吧。她说平儿,我画了给谁看啊。我说给我看,我横竖不是人吗。她还笑起来,瓮里的水又震出来一些,尾音凄惨又尖利。她拉着我的手把最后一截不值钱的红线绳褪下来,我今天要戴你的,竟比我的东西好些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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